杜鋒坐在辦公桌前看書，但實際上一整個下午他並沒有翻動幾頁。書上螞蟻般的文字一個接一個組成一整個句子，一排一排的句子又組成一個個段落，再是篇章，可具體寫了些什麽他根本就沒記住。

他楞楞地看著書發呆，好半天之後卻拿起了手機，想了想，翻出宋天琪的號碼撥了過去。

電話響了兩聲被接通了。

“天琪？”

“嗯。”

天琪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有氣無力，這越發讓他感到抱歉。

“還是在家裏？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今天天氣不錯，不出來走走嗎？我剛好沒事，去接你？”

“不用了，我還要趕稿。”

他默然，自從聖誕節之後，天琪幾天下來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，他總覺得他多少影響到了天琪和周南，所以一直對天琪感到抱歉，每天一個電話過去確認她的情緒，想約她出來散散心等等，可天琪不是說累就是用趕稿的理由來拒絕他。

杜鋒實在覺得頭疼，一半是擔心天琪，一半是不知該如何幫助天琪。

他也不清楚那晚自己為什麽要做出那些看起來有點過分的舉動，他從來不是一個不理性的人，只是最近越來越變得有點不淡定不清醒。

杜鋒無聲的苦笑，有時候有些改變未必是好。

“那麽有事就打電話給我，好好休息。”

手機那頭靜了靜，“嗯，謝謝。”

“再見。”

“再見。”

放下手機，杜鋒的目光回到了書上，他奮力想集中精神讓自己沈浸在書裏，可是效果顯然不太好。

辦公室裏的石英鐘突然有節奏的響了四下，杜鋒擡頭看了眼時間，下午四點，吃晚飯的話似乎還早了點，可他實在沒有什麽心情做下去。

合上書，他打開門走了出去。

“杜醫生好。”

“你們好。”

杜鋒散步似的緩緩走到醫院大廳，新來的幾個小護士老遠就瞅著他工作證上的名字在研究，待他走近了便熱情地打了個招呼。

“這是哪個醫生，你認識？”

“不很熟，聽說過幾回。”

“……”

杜鋒笑著點頭走過，那幾個小護士在一旁小聲討論著他。

“看起來很年輕的樣子啊。”

“不知道結婚了沒……”

“哎呀你別想了，如果很優秀的話怎麽還輪得到你？”

“那也不一定啊……”

幾個女孩的嬉笑聲窸窸窣窣起來，突然一個女聲響起，笑聲頓時安靜下來。

“你好，請問婦產科的李醫生在哪個辦公室？”

“李醫生……”

幾個小護士支吾答不上，大概是才來院裏沒多久，醫生不認識地方也不熟。

杜鋒想起剛才下樓時恰巧碰到了李醫生外出，應聲便回頭。

“李醫生現在不在醫院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低沈的男聲戛然而止，杜鋒和周南四目相望，似乎彼此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。

“周南？”

那個女聲再一次響起，杜鋒移開目光，看向周南身邊的女人，卷曲的長發從容而優雅，眉目中有一種自然的優越感。她穿著一件長款的羽絨服，一直遮到了膝蓋處，然而腹部還是明顯看得出有微微隆起。此刻，她正望著周南，眼神疑惑。

“周南，你們認識？”

周南回過神來，移開目光也看向那女人卻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：“李醫生既然不在，我改天再陪你來吧。”

女人想了想，點頭說好，朝杜鋒道了一聲謝便拉著周南欲離開。

杜鋒見此，略一停頓便叫住了他們。

“等等。”

他們回頭看著他，杜鋒嘴角一揚，“看婦產科的話，我們醫院的胡醫生也許會更好，不介意的話，我帶你們去找他？”

“胡醫生？”女人的語氣中帶著些驚訝，大概是知道胡醫生在這家醫院的名氣的。

杜鋒禮貌的笑了笑，不顧周南微微皺起的眉頭，指了指胸前的工作證便做手勢指引方向。

“不錯。我也是醫生，和胡醫生交情還不錯。這邊請吧。”

“周南，我自己進去就行了，你在這裏等我吧。杜醫生，今天真是謝謝你。”

女人站在檢查室的門口微笑著說，周南點頭示意她進去，而杜鋒則微笑搖頭表示不用客氣。

待她關上了檢查室的門，走道上變得異常安靜。杜鋒看著周南，突然笑了起來。

“剛才那位是？”

周南垂下眼瞼。“一個剛回國的朋友。”

“剛回國的……朋友？”杜鋒皺起眉來，那樣大方優雅的樣子，結合這個身份，倒是讓他想起一個人來。“楚雲？”

周南擡眼看著他，目光冷冽，良久，淡淡地道：“天琪告訴你的？”

看著他的反應，杜鋒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想，只是他沒想到，楚雲竟是一個人懷著孕回國了。

“還好只是朋友。”

他不冷不熱地開口，可是話到了周南耳中卻格外的諷刺。周南陰下了臉，不再答話。

“剛回國的話，所以你聖誕節那天是陪了楚雲？”

周南看著杜鋒，終於不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，他微微地點了點頭。

“聖誕節那日公司的確是接到了一個大項目，而那邊的負責人，就是楚雲。”

“你不用和我說這些，倒是天琪……”杜鋒邊說邊看了眼走廊電子屏上的時間，“走吧，這裏檢查還要一陣，我請你吃個飯如何？”

“不用了。”

“聊聊天琪的事，怎麽樣？”

語畢，四目相對，空氣的流動似乎都冷淡起來。

終於，周南默然開口。

“走吧。”

杜鋒坐在咖啡廳的軟座上，盯著眼前這個一言不發的男人。

模樣，是很穩重，但他卻總覺得那細邊眼鏡後的目光並不是波瀾不驚。

他看了看眼前的人，又想起了天琪。若是時光再往前到幾年，他似乎都能想象出宋天琪屁顛屁顛跟在周南身後的樣子了。

想著想著，他不自覺地就彎起了嘴角，然而擔心對面的人誤解他笑的意思，他只好裝作擦唇邊的水漬，擡手掩了掩嘴，然後說話。

“你應該比我要年輕吧，怎麽老成的比我還大似的，坐這麽久了一句話都不說。”

周南擡眼，“我以為我們之間，你會比較想說話。”

怎麽，把他當成了威脅者？

杜鋒又笑，“我們是來談天琪的，我想你會更有話說吧？”

“我曾經以為對於天琪我是最有話說的，但現在，你是在提醒我聖誕節那天的事嗎？”周南垂下眼瞼，冷冷地盯著眼前的那杯咖啡。

杜鋒嘆了口氣，搖了搖頭，“看來我真是惡作劇過頭了。”

周南擡眸。

杜鋒聳肩，“我承認，我說那話的確是存著私心，我到希望天琪能不否認，可是她否認得很快不是麽？”

看周南沒有什麽反應，杜鋒靠在了軟座靠背上，他也不再擔心周南會把面前的咖啡盡數潑到他的身上了。

“我和天琪認識不久，但我很欣賞她。她和我說白了你們的關系後我們就只是朋友，即使有段時間我還挺想挽回下的。後來聖誕節那天你臨時陪了楚雲……”杜鋒頓住，看著周南的眼神老實地改了口，“你公司有事，而我又正巧約她了，所以陪了她一天。”

“倒是你，楚雲又是怎麽一回事？”

周南看向他，黑亮的眸子在長睫下微微動著。“楚雲遇到了些難處，回國了。”

“你對她……”

“我們現在不過是朋友。”

杜鋒了然似的點點頭：“既然如此，你為什麽不去找天琪說清楚？”

周南沒有說話，反而是看向杜鋒，目光中直白地表達著他的介意。

杜鋒擺擺手：“我們現在也只是朋友。”

聽完這句，周南緩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，又輕輕將咖啡放回碟子上。

“你和我說這些……”

“就是為了讓你別再傷害天琪。”不等周南說完，杜鋒迅速地接話。他坐正了身子，目光也沒再那麽悠閑。

“你知不知道，因為你一個誤會，天琪她就一直在傷心。她等了四年又苦了四年，你難道還要讓她再傷心下去？”

周南的面色終於有了變化，他盯著杜鋒的眼睛看了很久，最後目光中於不再冷冽。

“我憑什麽信你？”

“那你憑什麽不信天琪？”

杜鋒的話仿佛是一道警鐘，周南怔了一下沈默下來，良久，他擡頭推了一下眼鏡，起身道：“我該去接楚雲了。”說著，他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就往外走，幾步後驀然停下，沒有回頭卻是在對杜鋒說話。

“謝謝你的咖啡。”

杜鋒當即一笑，不再答話，只是端起咖啡享受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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